宮女將床幔掛起，太醫收回蓋在手腕上的紗布。

“娘娘這幾日要註意休息，幸好沒有傷到心脈，臣這就去開兩張方子。”她現在的身份是月華蘭妃，如果那時真的跟紅衣動手，傷的可不止是邵祺與她的名譽，還有兩國的交際。

“謝謝。”

所以在城門外，邵祺沒有認她，唯一出格的事，就是太子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蘭妃抱到偏殿，汐慕蘭靠在兩個繡花軟枕上，出神地望著床幔。

從未想過他們的感情，卻是如此隱忍，如此不堪一擊。

“蘭兒，想不到這麽多年還是太莽撞。”全身的汗毛為之一振，她顫抖著縮到床腳，抱成一團。

多少年前，被一個大漢扛在肩頭，汐慕蘭擡頭看著城門砰地一聲關起，如同把門外所有的希望都擯棄在門外。

這個男人教她日覆一日地揮劍，直到雙手沒有知覺為止，馬步，出拳，吐氣，出劍，每日只睡四個時辰，每天起來時天上還留著幾顆星星，中午會有人送來最好吃的美味，酒足飯飽之後再繼續，汐慕蘭怕冷，他就讓她到冰天雪地中靜心打坐。有時候半天不動是被凍僵了，終於到了十五六歲，趁她熟睡之際封住琵琶骨，開始教導學問，誰知她對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技藝毫無天賦，琴，還是氣走了十多個堪稱大師的人物之後，在她練劍之時一邊彈奏，最後無師自通。

然而哪裏練不好，就是一條九節鞭在身上留下印記的時候。

汐慕蘭之所以忍住沒有在大殿出手，就是因為這個男人就坐在最高處，看著她的琵琶骨笑。

“師傅。。。我錯了，不要打我。。。邵驊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“師傅不會打你。”

“轉過去，幫你解開。”被他鎖在琵琶骨多年的內力瞬間流向四肢百骸，經過休養沈寂了這麽多年，汐慕蘭學會了一個普通姑娘該有的，武功不是一切，思考和理智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。

所以得知邵祺身旁的人是她的妻子時沒有哭，哪怕痛到如同千刀萬剮，還是流不出半滴眼淚。

“我好痛，哪裏都痛。”邵驊回過頭看著葉蘭兒“蘭妃近日心情煩躁，念在她是你的表姐，體諒體諒。”

“也是表了七八代的，所以本應該毫無瓜葛。”汐慕蘭側過頭辯解到。

邵驊一記眼刀，汐慕蘭立即和顏悅色“那麽表妹手上的傷可好些了。”

“好些了，謝娘娘關心。”

“對了，邵康呢？”葉蘭兒看了看門外“真是說曹操曹操到。”

“父皇，大嫂，蘭妃安好。”邵康讓宮女拿著一些點心進來。

“你們路上辛苦了。”邵驊背著手走出去。

東宮——

“都給本宮滾出去！！”冷紫月側身躲過差點砸中額頭的琉璃花瓶。

“你幹什麽？”一眾宮人逃也似得跑出去。

“你們都逼我！滾！”冷紫月抓住一個公公問個究竟。

“奴才只知道，二殿下進來跟太子殿下說幾句之後就這樣了。”

邵祺稍稍壓著怒氣看著她，坐下把茶水一飲而盡“你來做什麽。”

“邵康跟你說什麽了？”

“你滾不滾？”壓抑的怒火再一次升騰而起，拔劍相向。

“我們可是平手。”冷紫月語氣平淡，坐在那裏不動。

一個時辰前——

“哥，想求你一件事。”邵康低著頭，十分鄭重地道。

“說吧，什麽事。”

“你先答應。”

“好。”邵康突然單膝跪地，把頭埋的更低。

“把蘭兒讓給我吧。”

“你要太子妃？”邵祺滿臉詫異，懷疑弟弟是不是瘋了。

“不，是我送回來的蘭兒，皇兄不要她了不是麽，況且已經有了這麽好皇嫂。”

他說的蘭兒，他的阿綠。

“誰說我不要了！你。。。”

你已經有蘭兒了，這麽明顯的暗示，葉蘭兒，這個突然躺在他的身邊的大家閨秀，從此沒了清白，所以必須娶，以太子妃的身份。無數次想起那一天，都不知哪裏出了差錯。

“我要去找她。”冷紫月拉住他“既然葉蘭兒可以堂而皇之地躺到東宮的床上而你都無法發現，還能有誰可以這麽做。”邵祺頓了頓，心裏好像有千斤重擔砸下來，兩滴眼淚打到木桌上，清脆的啪啪聲。

“太子妃沒有過錯不能說廢就廢，關系到根本。”冷紫月倒了杯水給自己。

“可是我不能不娶她。。。葉家幫過父皇太多。”

“那大師姐算什麽？真正說明身份的梅花釵又算什麽。擺設？”冷紫月自然是平平淡淡地，因為與她無關。

“只希望葉蘭兒不知道梅花釵的事情。”冷紫月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葉蘭兒拿著茶杯的手有些微微振動，她不是沒聽說過傳聞中那位蘭妃把月華攪得天翻地覆，就是有些害怕。

“表姐請喝茶。”慶幸還有那麽點關系在，況且她是蘭妃，應該不會對自己怎麽樣。

“對不起，弄傷你了。”汐慕蘭大大方方的接過茶，喝光。

葉蘭兒松了口氣笑道“表姐既然是無意的，蘭兒不敢往心裏去。”

“不敢？是啊，剛才在城門口，你的夫君對我愛理不理的，想起就來氣，所以不小心撒到你身上，不要介意。”

“我的夫君對別人都是這樣，唯獨對蘭兒是溫柔多情，表姐不要太在意了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汐慕蘭恨不得把手裏的絲棉被抓破，皺了皺眉忍了下來。

“不打擾表姐休息了，蘭兒告退。”

“我記得你原來的名字，本應是葉霜兒。”

葉蘭兒回過頭，依舊低眉淺笑“因為陛下十分喜愛蘭花，希望我能像蘭花那般高雅，所以下旨幫我改了名字。”

“今天是除夕，不好掃興，我也要湊湊熱鬧。”

“是，奴婢這就去準備。”宮人今日也破格穿上紅色的衣衫，裏裏外外一片喜氣。

“陛下說娘娘不是紹國人，所以不必遵守除夕穿紅色的規矩。”

“為什麽一定要穿紅的。”汐慕蘭心裏有一絲不快，拿起杯子又放下。

“這是因為紹國紅梅開的最好，一會提著燈去梅園就知道了。”

“那就一起賞梅去啊。”

“我倒想吃梅花煎餅，你會做嗎？”來人一身紅衣，默默地往那一站，給宮女使了個眼色。

“你來做什麽？”

“看看你，畢竟是因為我才受傷的。”

“走吧，陪你的蘭兒去。”他微微一笑，把梅花釵用水洗去血漬，用棉布擦幹放到桌子上。

“喝完這壺酒，你要怎麽樣都行。”聞了聞味道，這是林嫂獨門秘方釀制而成的桃花酒。

汐慕蘭只喝了一小口“我現在想殺人！”說罷氣運丹田，擡手就向他打過去，他接了幾下，知道力度不會太大，右一個酒壺迎面而來，只能雙掌對碰，生出的內力把瓦罐壓碎了。只聽碰的一聲，酒水四濺。

明明只喝了一小杯，竟然四肢無力，原來解開之後還要休息幾日，加上傷口接近心脈，一時心力交瘁使不上勁來。

“別鬧了！”抓住手腕往懷裏一扯。

“我恨你！大騙子！”汐慕蘭內心撕扯著，一時間天旋地轉，只能靠在他懷裏喘氣。

“我沒有騙你。”在她額頭印上一吻。

他抱著自己，輕輕的放到床上。

“今晚我只陪你。。。蘭兒。”溫柔地親吻著她的淚珠，脖頸。

最後一絲理智強迫著她睜開眼，艱難地吐出幾個字，在耳邊說不盡的旖旎。

“你是。。。邵康。”一滴眼淚，劃過眼角，在心裏成冰。

除夕宴會依舊燈火輝煌，宮妃們個個穿的花枝招展，平日極少出現在宴會的皇後也盛裝出席，觥籌交錯，看臺上的舞妓揮動著如血的紅綢。

看臺的另一端，葉蘭兒半倚在邵祺懷裏，十指托著琉璃酒壺，在夜光杯中倒入酒水。

“太子殿下今日興致這麽好，再喝一杯吧。”將眼裏最後一絲愧疚隱去，化為毫無溫度的溫柔，輕輕抱著懷裏的美人“好啊。”####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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